作者
ManuYá?ezMurillo,来源《电影评论》
翻译
鱼剑
尽管《痛苦与荣耀》并未在今年的戛纳中如大众期待那般斩获金棕榈大奖,但这部电影所掀起的讨论热度却丝毫没有随之减少,对阿莫多瓦的影迷来说,这部电影就像是关于他本人创作生涯的一次深情的回顾与总结,我们能够在其中寻找到许多阿莫多瓦前作的身影,并能从中感受到创作者在心态上的种种变化。
而对于大众而言,这部电影则是一部精巧动人的情节剧,伴随着回忆与现实的交织,观众则能逐渐体会到一股哀伤与温情的力量。
下面这篇文章的作者是西班牙影评人和记者ManuYanez-Murillo,他曾多次为Fotogramas、Rockdelux、Ara和OtrosCinesEuropa等杂志撰写文章,同时他也是《美国电影评论》文选的编辑。
在这篇文章中,作者不仅详细梳理了《痛苦与荣耀》与阿莫多瓦前作的关联,如与《欲望法则》和《不良教育》的巧妙联结,同时还挖掘了电影中所反映出来的影响阿莫多瓦创作的种种因素,例如阿莫多瓦所热爱的作家,以及西班牙的历史。
与此同时,作者敏锐地把握到了这部电影在形式上的变化,即一种“减法”的处理,使其变得更为凝练和纯粹。在最后,作者联想到了另一部西班牙电影《狂喜》,并发现了两部电影在内容上惊人的相似之处。
鉴于作者本人对西班牙历史与文化的了解,想必这些分析将能为我们理解这部电影提供一个新的角度。
一位名叫萨尔瓦多(安东尼奥·班德拉斯饰)的年老、痛苦且孤独的电影导演正双眼紧闭着,他的背部留着脊柱手术留下的伤疤,他潜入游泳池的最深处,沉浸在他母亲(彭洛普·克鲁兹饰)迷人的童年记忆中。她用一种天然清洁剂在河边洗衣服,吸引了她称之为的“肥皂鱼”的注意。
这一令人回味的怀旧之旅回到了过去,并欢迎观众走进《痛苦与荣耀》之中,佩德罗·阿莫多瓦持久地沉浸于自我叙述的海洋中,以令人心碎、沉思和深深的忏悔达到高潮。
这幅虚构的自画像的线索隐藏在眼前:班德拉斯在一生扮演的角色中,始终有着阿莫多瓦凌乱的发型、显眼的毛衣和华丽的衬衫,萨尔瓦多的记忆与阿莫多瓦本人职业生涯中的情节完美同步。
作为让身体、精神和艺术上停滞不前的主人公付诸行动的借口,这个故事围绕着《萨博》的修复编织了一条主线,这是一部32年前萨尔瓦多导演的电影,并将在马德里的西班牙电影院上映。
这些年恰巧与《欲望法则》上映的年数相同,后者正好于年在西班牙电影艺术中心上映了修复版。当时,他最伟大的缪斯女神卡门·毛拉陪伴着他,而在《痛苦与荣耀》中的萨尔瓦多(这个名字让人想起阿莫多瓦),他打算和《萨博》中的演员一起出席首映式,这一由阿谢尔·埃特塞安迪亚扮演,在电影中,他是一位萨尔瓦多曾经但却已经疏远的挚友,暗指演员欧塞维奥·庞塞拉(阿莫多瓦曾经的合作伙伴)。
不言而喻,《欲望法则》的第三主演是安东尼奥·班德拉斯,在与阿莫多瓦的第三次合作中扮演庞塞拉的冲动且精神失常的年轻情人。
考虑到在《痛苦与荣耀》中有大量自我指涉的线索,人们很容易把他的第21部作品解读成他个人创造力和个人经验的万花筒。
通过萨尔瓦多与曾经的合作者与恋人重聚,唤起了20世纪80年代在马德充满激情、自由和性欲的生活,也唤起了人们对《欲望法则》的多层次回忆:卡门·毛拉对让·科克托的单剧《人类的呼声》令人难忘的演绎,变成了一次试图上演科克托的《一个冷漠的美男子》的失败尝试,最终被萨尔瓦多的自传式独角戏《上瘾》所取代;
在《痛苦与荣耀》中最充满活力和悬念的时刻,一个成熟的男人微妙地问他多年的爱人:“你想让我和你一起过夜吗?”——同样的问题也由《欲望法则》的主角其中一个转瞬即逝的情人提出。
萨尔瓦多的童年是《痛苦与荣耀》不时造访的另一个过去,它代表了主人公内心平静与纯真的最后联结。
这段青年时期是一个尘世儿童的天堂,然而被宗教教条和虚伪所蹂躏,正如阿尔莫德瓦尔在《不良教育》中所谴责的那样(萨尔瓦多断言他的第一个宗教教师“他们把我变成了一个完全无知的人”),以及被战后西班牙的物质和情感上的贫乏所蹂躏;阿莫多瓦通过PenélopeCruz(她在《回归》中重演她的角色,但带有一丝远处的弹性)以及令人心碎的泪流满面的胡丽叶塔·塞拉诺,将她母亲的非凡双重化身合成所有这一切。
与阿莫多瓦过去电影的另一个联系是《痛苦与荣耀》与《痛苦与生活》之间的相似之处,这是一部未完成小说的标题(其中包含了《回归》的前传),同时也被玛丽萨·帕雷德斯在《我的秘密之花》中扮演的角色所抛弃,即又一次电影导演对创作者痛苦心理的剖析。
尽管化身和真人之间,以及同一角色的不同化身之间有大量的自我参照和明显的二元性,但《痛苦和荣耀》可能是阿莫多瓦最具凝聚力的电影,这是一个非凡的成就,因为叙事不依赖于风格化的手法,即一种巴洛克式的情节剧,或自反的元技巧:如直接塑造了《痛苦和荣耀》的前作,《欲望法则》以及《不良教育》的色调和叙事技巧。
在这部新片中,统一的力量首先来自萨尔瓦多的无处不在,阿尔莫多瓦身份的二重性以及班德拉斯的天才之笔,这种演员与导演的共融,只能让我们想象到特吕弗与让-皮埃尔·利奥德之间可能的晚年生活。
班德拉斯从《欲望法则》中冲动、做作的早期角色,一跃成为《吾栖之肤》中充满神秘、内蕴化的主人公,这一飞跃可能是巨大的,但我们很借此预测出这位演员在痛苦和荣耀中所实现的那种微妙、富有表现力的平静。
当看到班德拉斯饰演的萨尔瓦多出于纯粹的“好奇心”而接受了他的第一口海洛因,我不禁想到卓别林在《凡而杜先生》结尾处被处决前喝了他人生中第一杯朗姆酒。我们姑且称之为人性问题吧。
萨尔瓦多的身体、声音(无论是他自己的,还是同伴对他言论的复述),或者视角,几乎在每一个镜头中都有体现,包括他同性恋意识觉醒的主观闪回镜头,这让人想起特伦斯·戴维斯《漫长的一天结束了》中巴德炽热的想象。
虽然阿莫多瓦作品的奇异性总是在人物之间创造出强烈的精神和修辞联系,《痛苦和荣耀》几乎是一部单人主角电影,但却没有太多意识流或内心独白,而是一种关于情绪、记忆、灵感来源、爱人和生活教训的影像说明书。
从这个意义上讲,我在观看《痛苦和荣耀》时最想到最多的电影(甚至超过《八部半》--这是萨尔瓦多私人助理办公室墙上的电影海报所强调的明显参考)是南尼·莫莱蒂的杰作《我的母亲》。两部电影都围绕着危机中的电影人的痛苦、不确定性和难得的慰藉时刻而展开,在情感上都以一个电影人照顾患病的母亲而达到高潮。
在整部电影中,阿尔莫多瓦明确地援引了一些塑造了他的文学敏感性的作家,从契诃夫到科克托,再到埃里克·维亚德,尽管最切中主题的无疑是费尔南多·佩索阿的《不安之书》,这位葡萄牙诗人对自传体小说、主体性、个人主义、异化和完整性的无穷无尽的颂扬。
萨尔瓦多读到佩索阿宣称的“我觉得生活令人厌恶,就像一种无用的药物”,而阿莫多瓦本可以引用西班牙批评家和翻译家曼努埃尔·莫亚的话,他将《不安之书》描述为“Umana